【囹圄】

我摸了摸口袋,掏出一根烟。

小花劈手夺过去,冷冷的剐我一眼。

我无奈的笑:“就一根。”

他没说话,指尖点了点病历单上的医嘱,忌烟酒三个字大的触目惊心。

我无法,一再退让:“半根?一口?那你抽,我闻个味儿?”

小花抬手把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。

走廊里有那么一会儿死水般的沉默。

没过多久,小花的伙计办好退院手续提了两袋子药回来了,小花不让我接,自己拎过去,像是要往外走,脚却没动。

“去我哪儿住两天?”他终于开口了,面色依旧铁青,语气却十分柔和,“我手艺比那死胖子好多了。”

“你猜错了。”我道,“现在是小哥下厨,他烧烤做的最好,下次你去我让他露两手。”

小花没吭声,我俩向停车场走去,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,小花开车送我去坐高铁。

“保重。”他微微加重语气,认真的说。

我拍了拍他的肩:“你也是。”

先是高铁,再换乘汽车,接着雇了辆小摩托,一蹦一蹦的载着我到了村口。

村口的石墩上落了只灰鸟,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。听到动静看见我,扑棱扑棱飞过来落到我肩膀上,亲昵的拿嫩黄的喙蹭我的脸。见我两手都揣了东西没法撸它,便一路低空飞行带路。

这是闷油瓶的鸟。

活的,长翅膀的,会飞的那种鸟。

刚进院门就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,闷油瓶正在院子里看鸡,我进门了便看我。

我打了声招呼,把东西放到屋里。灰鸟看见我手上闲了,便自觉的落到上面 仰着脑袋等着我摸它。

我一边撸鸟一边问:“胖子呢?”

“钓鱼。”闷油瓶道,想了想又补充,“晚上吃。”

我坐到他旁边:“我想吃清蒸鱼。”小哥点头,顺手撒了把米。

夕阳欲坠时,胖子踏着霞光拎了两条鱼回来了。

“好家伙。”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,“被逮了还那么能折腾,敢拿尾巴拍胖爷的脸--”

他看见我,叫道:“哟,小天真回来啦,体检怎么样?”

“还行。”我道,“就是有胆管炎。”

反正这病知道的人不多,听名字只觉得无足轻重,我索性直说了。

胖子道:“炎症?那咱得好好补补--小哥,去把那鱼收拾了,今晚上给天真炖鱼汤喝。”

等张起灵走了,胖子搬着板凳坐到我旁边,鸡贼的冲我使眼色,伸出三根手指头在我眼前晃。

我:“???”

“三个。”胖子悄声道,“你走了半个月,三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给他唱山歌--趁着他去挑水的时候--我正好在旁边儿洗衣服,听的可清了。”

他清清嗓子,掐出个娇滴滴的女声像模像样的仿:“小张哥,今晚的月色真美呢。”他正色道,“大白天的,这不净瞎扯吗?”

我平时上网多,对这些略有耳闻,给他解释道:“这是一种高端的调情手法,正确的回答应该是:风也温柔--小哥怎么说?”

胖子摆手:“他?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,还会调情?指望他不如指望你家小满哥,前些天一三岁姑娘掉进坑里还是它咬着衣角把人扯上来的。”

鱼应该是下锅了,香气飘满了整个院落。小满哥闻见味支棱着耳朵跑过来,胖子摊手道:“这儿没肉--找你哑爸爸去。”

小满哥却只是拱我的手,胖子便惊讶的睁大了眼:“这狗咋知道小哥惧内?”

正巧小哥从厨房出来拿东西,闻言看了看胖子,又看看小满哥。小满哥一向不怎么喜欢闷油瓶,便使劲儿往我怀里钻,活像是受了什么委屈。

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,就着天边的暮色,鱼汤鲜的人舌头都要掉了,我和胖子都吃了个肚皮溜圆。闷油瓶给小满哥也留了一碗,小满哥吃完就叛变,缠着闷油瓶的腿撒欢。我摸着自己的肚子想,都说这病影响胃口,怎么每次吃老闷做的饭我都会吃撑?

等月上树梢,我和胖子划拳,三局两胜。他愁眉苦脸的去刷碗,我带着小满哥出去走走消食。

找了块山坡上平坦的草地躺下来,城市的灯光模糊了白天与黑夜的界限,可雨村不同。这里光污染很少,夜幕低垂,星星亮的像镶嵌其中的宝石,温柔的亮着。无边的天空下是寥落的村庄,它们静静的蛰伏着,都在无声沉睡。

像几千多年前的人那样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也一如千年前那般仰望同一片天空--

一片岑寂里,我慢慢的睡着了。

小满哥的哼唧声把我惊醒,睁开眼就看见张起灵的脸--他就蹲在我头前看我。据说从我这个仰角看过去几乎所有人都是死亡视角,但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,我觉得闷油瓶还是帅的一批。

空气变凉了,夜深了,我知道他是来找我回家的。坐起来却只觉得浑身松散,连根手指都不想动。

“你背我回去吧。”我道。

闷油瓶便很顺从的转过身去,示意我上来。

我想了想,慢慢趴到他的背上。他两手一抄我的腿弯再一起身,便那样稳健的把我背了起来。

我搂着他的脖子,只觉得昏昏欲睡,忽然想起什么,道:“小哥。”

他微微侧头,示意我他在听。

“如果以后再有人对你说,今晚的月色真美。”我揽紧了他的脖子,两条腿晃悠一下,“你就回答,适合刺猹。”

我强调道:“这很重要,记住了吗?”

闷油瓶轻轻的嗯了一声,脚步加快几分。我看到前方不远处熟悉的院门,以及屋内暖融融的灯光--那是胖子给我们留的灯。闷油瓶吱呀一声推开小木门,再吱呀一声,将崇山与峻岭都隔绝在外面。

外有天大地大,我却甘愿画地为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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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让酒》唱,别赖着啊别指望,没人背你回屋房。

但私心怂恿着我,让胖子留了盏灯给他指明方向,让小哥背着他踏上回家的路。

其实是想写一写真实,写一写吴邪关于生命,疾病,与别离的态度。

吴邪的生命比起小哥来说太短暂,但吸收了费洛蒙以后他早已不再希求长生--那是一种痛苦,一种他未曾真实经历却被外界强行塞到脑子里的痛苦,有时候黑瞎子看他的眼神,就会觉得这个人已经活了几千年。他用残破的身体和痛苦的灵魂换回了这一辈的安宁,撕破了那张虚无却紧束的网,他自觉自己已经赚了。

所以他很平静的接受现实。也许他会觉得好笑,自己出生入死刀尖上舔血脑袋挂裤腰带上那么多年都没事,临了却败给了疾病。但他也仅仅是觉得人生戏剧又滑稽,人如戏子,悲欢都跟着命定的剧本走。他不会逃避治疗也不会疯狂求医,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,尽人事,听天命。他自觉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,无愧与黄泉之下的潘子,毕竟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。

要说不甘心的话,是有一点的,但是若不计较长短,那人也好歹是陪了自己一辈子,自己的一辈子。

至于自己死后,那点不甘心,估计也只能留给另外一个人传承了。

可吴邪也有自己的私欲,他不想让小哥再背别人回去,于是吴邪敲打他:别人勾搭你,你不能理,明白了吗?

闷油瓶说,嗯。

至于其他种种,相较而言,都不重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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